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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五十一日 生死輪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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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裏,萬民沈睡的素帛衣國忽然雷聲作響,下起了雨。

自動消失整整一天一夜的絲塔茜,在這種時候終於熬不住新習慣的驅使,撐起防護氣罩,飛到銀鈴花跟前。

從她這幾個新朋友到這裏的第一天起,她就自告奮勇天天為宦怡菲舒壓助眠。前一天晚上她有了一個秘密,本來換個人她也不用這麽遮遮掩掩,但誰叫別人遮遮掩掩的個性感染了她?

這種情況下,當然避免見面比較好,可她還是來了。

走進宦怡菲的房間,一楞,房裏沒人。她打開傳譯器的定位追蹤,頓時大吃一驚,轉身就踩光追入雨幕中。

夜幕下,熵能動力迅如閃電,絲塔茜心急如焚。可還沒追到一半,就見一個更快的身影從她眼前呼嘯而過。傳譯器提示那個就是追蹤目標,她楞了一下,立即轉身繼續追,轉眼竟到了醫院前面。

整間醫院晚上只有5名護士值班,仿佛收到了求救信號,其中4個都沖了出來。剛要“禦光”出發,就接到了求救者,瞬間4個人炸了鍋,一通手忙腳亂。

絲塔茜這才看清地面上的兩個人,一個的確是宦怡菲,另一個是她懷裏抱著的小男孩。小男孩滿臉是血,不省人事,接應護士打開一片光毯,托著他送進急救室。

她減速落地,卻看到宦怡菲一頭栽到地上,跟前的其他護士也飛快用光毯托著她運進門裏。

絲塔茜腦中“嗡”了一下,她難以置信地朝大門靠近,醫院門口發光的小徑上,宦怡菲剛剛站過的地方,一大片新鮮的血跡,暴雨中四散暈開,染紅了“水做的”小徑。

同事們都急匆匆進去了,絲塔茜忽然醒過神來,二話不說往門裏沖。醫院裏每個病房都有急救設備,但一般情況下都用不上。急救室只有一間,她沖進去時,一個同事正托著光毯送剛剛那個小男孩轉到普通病房,其他人火速把另一張光毯上的宦怡菲往裏送。

急救室門關上了,絲塔茜的大腦回路還沒有接上線。正常來說,只要還沒有腦死亡,到了醫院就意味著萬事搞定,不需要再擔心。

但那只是肉體上的,絲塔茜還有很多問題需要確定。

她走進小孩的單間,值班護士正在對小孩溫柔安慰,孩子身上的血跡已經清理幹凈,但是衣服上染的大片猩紅色看起來仍觸目驚心。職業操守提醒她,這種時候如果讓病人回顧受傷經歷,是一件極不人道的事。

正好走道上同事琪拉匆匆走過,她便輕聲叫住她。

“琪拉,那個……怎麽回事?”

琪拉眼睛紅紅的,像要哭出來,她深吸一口氣,才道:“不是很好,怡菲她5條肋骨斷裂,其中一根插/進肺裏,失血量比較大,中度腦震蕩,身上還有其他的大面積撞傷……博爾他是中了蠍毒,怡菲好像幫他做過緊急處理,但她應該是在他之前就受了傷,所以有部分蠍毒素侵入血液……”她聲音隨著按耐不住滾落的眼淚顫抖,“我從來沒見過這麽重的傷,絲塔茜,她到底怎麽了……絲塔茜,你怎麽了?!”

絲塔茜眼前的景物糊成一片,琪拉的聲音也像是被扭曲了一樣,忽而像打雷,忽而又像蚊子叫。等她意識到自己正躺在琪拉迅速張開的光毯上時,才發現自己跌倒了。

幾個同事都圍著她,她站起身,無力地笑笑:“我沒事,你們去忙吧!”

傳譯器在向她匯報她的血壓過高,心跳過快,她嘆口氣,坐到急救室外六神無主盯著地板發呆。

天快要亮的時候,急救室的門才打開,一個同事快步走進去,把沈睡中的宦怡菲托出來轉到了單間裏。絲塔茜走進房間,經過他們的強大儀器超長時間的修覆,宦怡菲身上連一點傷口都看不到了。她望著這個衣衫襤褸的姑娘,要是他們的儀器能把她大腦中的記憶也一筆勾銷該多好!

床上的人呼吸綿長深沈,她傳了條指令出去,宦怡菲和她新一天的衣服不久就轉送到了這個房間的窗臺上。

她輕手輕腳地幫她換衣服,再打點憔悴的自己。天色越來越亮,床上的人皺著眉翻身,絲塔茜伸手嫻熟地給她按摩穴位,讓她稍微放松下來。

前一天她拿著從宦怡菲大腦裏“竊取”的影像資料去找一個人,那個人就是她十二歲懷著喪父之痛初到素帛衣國時,負責為她心理調節的調理師,德迪麗。

那位和藹資深的調理師看完整個資料,搖頭道:“她把自己封閉得太緊,原因很覆雜。但主要源頭我想你也看到了,一個是她幼年期最有影響力的母親,另一個是青春期遇到的好朋友。加上她本身又是敏感型的人,長期環境的壓抑讓她跟這一類型的負面事件相互吸引。如你所說,她的外在表現歡樂陽光,對別人細心,對自己粗枝大葉,這一切讓她的情況更加糟糕。”

絲塔茜聽得心都揪起來,她問:“德迪麗,你有沒有辦法?”

德迪麗沈吟一瞬,擡起眼睛看著她:“我想她本人肯定不願意來我這裏,這樣吧,我會做一些布置。不過,”她笑起來,“到時候說不定所有人都得來……這件事你也不能知道全部,所以請你站到2米外,記住我告訴你的話。關於我‘會布置’這件事,你已經知道了,就請你保密,拜托啦!”

之後,兩人隔著無法接收對方腦波的距離,德迪麗把她的主意透露了一部分。

德迪麗還說,由於時機特殊,她的工作只能讓宦怡菲把心裏爛根化膿的舊傷清理幹凈,至於能不能完全恢覆,還得後續再說。

“她還好嗎?”身後一個稚嫩的嗓音喚回絲塔茜的魂。

她回過頭,是博爾站在門口,他怯生生地扶著門框,一雙清澈的眸子緊緊盯著床上的人。

博爾是一個孤兒,按素帛衣國的紀年法,他是十年前從其他空間到這裏的。被人們在叢林裏發現時,他看上去只有兩歲,小小的蹲在地上,一手扶著樹幹,另一只手竟然在拔嫩草餵身邊比他還高的一頭小簡特鹿。那之後,他被收養在無憂園裏,跟這裏所有的同齡孩子一起成長。總體而言,是個性格討人喜愛的孩子。

絲塔茜招招手讓他進來:“博爾,你感覺怎麽樣?”

博爾點點頭:“我等一下就回家,但我想等她醒來。”

絲塔茜牽著他的小手,猶豫片刻,還是問道:“你……你願意告訴我,發生了什麽事嗎?”

博爾清亮的眼睛看了看沈睡中的人,輕輕道:“昨天晚上下大雨,我睡不著,就跑到叢林裏的爬蟲區去玩。我看到一只貝森蟲被石頭壓著爬不出來,就去幫它把石頭搬開。誰知她突然從天上掉下來,‘嘭’地掉到我旁邊。我嚇了一跳,不小心被爬上來的貝森蟲蟄了一下……可能是我叫得太大聲,她竟然醒了,然後幫我把貝森蟲的毒吸了出來,再然後……就到了今天早上。”

絲塔茜楞了一瞬,轉身沖去洗手間。

自殺!

她就一晚上沒看著她,她就專門挑了個沒人的地兒企圖自殺!

可是,既然她飛到叢林區,博爾中毒後她能發指令求救,證明她首先穿著熵能鞋,其次她也戴著傳譯器。這兩樣智能設備都不可能讓她自殺成功,它們的程序裏根本沒有自殺這一項指令。

但她還是辦到了……絲塔茜靠著墻壁讓自己平靜。剛才的接觸中,她發現宦怡菲的體內已經沒有氟西汀的存在了,難道是因為沒有了抗抑郁藥的作用,她的心理沈淪就完全無法自持了嗎?

門外傳來聊天的聲音,絲塔茜開門出去,看到宦怡菲摸了摸博爾的頭,小男孩走了。

看到她,宦怡菲露出驚訝的神情,很快微笑起來。稍微想一下就知道,絲塔茜肯定得知了整個過程,她倍感尷尬。而絲塔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抽離地憤怒,還是該出言相勸。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半天,絲塔茜才忽然想到:“博爾特地等你到現在,他跟你說了什麽?”

宦怡菲囧了一下,心虛地笑道:“他讓我以後不要下錯指令,然後感謝我救了他。”她頗有心機地想要轉開絲塔茜的註意力,調出一幅全息圖畫,那是一只甜甜微笑著的貝森蟲,“看,他畫給我的!”

這個小男孩明明差點被這種劇毒的蟲害死,卻仍把貝森畫得這麽可愛。宦怡菲微笑起來:“他說它不是故意的。”

絲塔茜絲毫不為所動,她走到床邊,居高臨下地望著她:“你到底做了什麽?”

“什麽?”宦怡菲還在裝蒜。

“博爾讓你不要下錯指令,傳譯器絕對不會執行任何自我傷害的指令,你到底怎麽做的?”絲塔茜疑惑中帶著薄怒,她憤憤道,“快告訴我,我要讓研發組把這個漏洞修好!”

宦怡菲滿眼笑意望著這個憋得滿臉通紅的姑娘,她既沒有刨根問底地挖她“為什麽自殺”,也沒有輕描淡寫地問她“有沒有好一些”,反而氣鼓鼓地一心想要“修覆產品漏洞”。

她“噗”地笑出聲來,答道:“它不肯響應‘殺了我’的指令,讓它‘丟我下去’也沒反應。所以我只好讓它‘卸貨’。”

絲塔茜疑惑道:“卸貨?”她想起來,在運送房屋等大型物體的時候,傳譯器會結合鞋底的熵能一起將它們送到目的地,“卸貨”是把物體從鞋底自然釋放的一項指令。

“可是,‘卸貨’是朝下放置物品的,你……”

“我先命令它們讓我倒掛,然後再讓它們‘卸貨’。”宦怡菲躲不過,只好照實說完。

絲塔茜瞪著她,半晌無語。一個人連自我毀滅都創意無窮,哪個空間可以阻止她?!

傳譯器裏傳出崔曉姝的聲音:“絲塔茜,宦怡菲,你倆在哪兒?”

宦怡菲搶在絲塔茜之前懶洋洋答道:“我們在絲塔茜家,今天先不去許願樹了,工作要緊。”

她笑瞇瞇地挨個兒問候毫不知情的四個同伴,完事兒後望著一臉驚奇盯著她的絲塔茜:“我臉上有花兒嗎?”

對方無奈道:“你說實話要死啊?!”

宦怡菲嘿嘿兩聲,翻身坐起來:“絲塔茜,醒工磚!”

“你!”絲塔茜趕到正要往外走的宦怡菲跟前,忽然用一種非常慎重的語氣道:“答應我,你再也不要輕生。”

宦怡菲頓了一下,她本來以為絲塔茜至少會打著“找死你也該考慮你那些夥伴們的處境”這個顯而易見特別重要的責任大旗,但是她沒有,而是單單就一個沒有由頭的要求,關心的對象也只有宦怡菲本人而已。

也許在素帛衣國,人們如此以人為本很正常,但在自己過往的經歷中,這是從沒有過的。

她回過視線望著這個被她連累快操碎心的姑娘,半晌答道:“我不能保證。”

她說的是實話,傳譯器裏,絲塔茜沒有收到任何雜音。

只是一瞬間,宦怡菲又換上笑嘻嘻的二皮臉,出去跟夜班護士們交接工作。

絲塔茜站在原地盯著她的背影發了半天呆,最後又氣漲紅了臉,惡狠狠地道:“卸貨卸貨!你就是個二貨!”

宦怡菲遠遠地頭都沒回,答道:“謝啦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呃……特殊原因,作者請假一周~12號回來一定更新至結束,中間不斷~謝謝大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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